●小酉腴山館主人自著年譜卷二
沅陵吳大廷(桐雲)
八年(己巳),四十六歲(是年,赴陝;旋回閩中。秋,「沅陵吳氏宗譜」成。冬,女孫寶珍生)。
正月初三日,成「儀衛軒文集序」一首。初六日申刻,抵茅庵;登山,謁先父、母墳墓。酉刻歸家,孫男永繩已牙牙玉立矣;而老屋數椽,漸已頹敗,竟無託足之所。閱數日,往後山掃墓;適接劉克庵中丞催赴陝西之書。十六日,復往拜雙親墓,以次遍謁祖墓。閱數日,登新建文昌閣;形勢據一郡之勝,決其必發科目。適漵浦舒河槎(其錦)廣文、辰谿劉幹臣(永建)廣文來,皆二十年老友別而未見者
二月,劉個亭邀飲於鳳凰山;余舊時讀書處也。作「傳家至寶」,課兒工課。初九日五鼓,大雨;不忍與老妻、女、媳作別、乘間登舟。十二日,至桃源;晤郭蘭生(世欽)孝廉。十四日,泊常德;邵陽周琳圃(秉圭)太守及其子賓卿已來此相候久矣。二十五日,泊沙市;留書與王子壽(柏心)刑部。二十七日,盤堤,走小河。三十日,至黃家嶺。
三月朔,至河洋,易舟。初四日,抵鍾祥義河口;吳子俊留住二日。初七日,子俊同行。初十日,抵樊城。十五日,先遣章子亮赴閩。二十三日,過河南淅川廳。自樊城舟行至此,閱「唐詩別裁」一過。二十四日,抵紫荊關;途中閱王船山先生「讀通鑑論」四卷,頗有奇闢創解,未經人道者。
四月朔,抵龍駒寨;局員黃澤浦備公館以待。初三日,抵商州;謁四皓祠。初六日,過秦嶺;拜韓文公祠。又訪碧天洞——藍橋極高之山,俗名為湘子廟也。次日,過七盤坡。初九日,進西安長樂門;沈吉田(應奎)、朱蘭田(瑛)先後來見。次日,晤袁小塢(保恆)學士,復晤王孝鳳(家璧)京卿於關中書院。同子俊遊西安府學碑洞。次日,訪翁玉孚(同爵)方伯、英伯文(奎)廉訪、楊□□(光澍)太守。十三日,同子俊赴三原縣;留行李於西安,令張小齋守之。次日,謁克庵中丞於大營。時方因公與左公相忤,人頗惶惶;余為力解之。克翁以余來有裨大局,維縶甚殷。十六日,辭;赴乾州。次日,抵營;左公極依依故人之意。二十二日,克翁之弟劉樸堂(倬雲)太守來見,意甚懇摯。二十五日,奉左公委「督辦駐陝軍需」之札,吉田仍改為提調。張子衡(岳齡)廉訪來自汧陽,出「鐵瓶」詩相贈,且乞序言甚力。其時住營十日,左公亦時以克翁不能和衷為言;余又力解之。二十七月,辭赴三原,反覆關說,督、撫之嫌盡釋;克翁款留久住,而余不能侍矣。
五月朔,自三原啟行;晚,抵南院制府行臺——即駐陝軍需局也。甫行文知照各營、各局暨地方官,忽奉左公轉行沈中丞奉調,時已奉廷寄諭知湖南巡撫劉崑飭催余回閩襄理船政,不得延誤等因;蓋不知余已至陝也。初七日,林穎叔(壽圖)方伯來,始訂文字之交。時以軍餉支絀,建議樊城抽收鹽釐;先令子俊回襄陽。十二日,為擬「抽收河東鹽釐疏稿」;援古證今,詞旨頗暢。十五日,同陳澱生(乃瀚)太守遊大、小鴈塔。次日,遊灌園;西安城中,園林僅有之境也。又從筱塢處得閱董香光所臨「淳化閣帖真跡」十卷,差為眼福。成「吳氏先墓表」一首。其時,左公以疏力舉鄙人主河東鹺政;疏云:『至西北餉源素絀,本無可開之源;然古今才臣籌餉贍軍,每多取資鹽務。就陝、甘而論,陝食河東之鹽、甘食花馬池鹽池之鹽,各有引地。頻年回、撚土匪肆擾,陝、甘遍遭蹂躪;花馬池鹽池之鹽,因路梗不能暢行。每鹽一斤,須價百數十文;甘之殘黎,時苦淡食。臣擬俟北路之兵進至花定,即當妥為辦理。其河東之鹽雖頗暢銷,鹽價仍形昂貴。西安市價,每鹽一斤,須錢七十余文;乾州市價更貴:軍民苦之。而河東場產不旺,綑掣時形短絀。臣聞河東一道,除每年正、雜各款開銷,浮費竟至一百余萬兩之多;而應解甘餉五十二萬兩,則積欠甚鉅。一任呼號敦促,從無一次大批旺解者。查河東鹽務,本係先課後引;庫款現存至五十余萬兩,縱不能全局通籌、隨時接濟,亦豈可坐視饑軍待潰,不展一籌!乃該道則必俟一年而始開甲綱之銀,遞年積壓,儼成定例;殊不可解!前任道員楊寶臣廉倨有聲,不曉事理;現任道員李慶翱鄙詐成性,惟解鑽營:宜乎陝西之鹺務不能振興、甘肅之餉源日形涸絕也。臣前在閩、浙,因鹽務敗壞至極,奏調道員吳大廷署福建鹽道;變法疏銷積引,力除中飽。通計一年徵獲銀六十余萬兩,而商民稱便。臣去閩後,照章收課,聞每年仍可四十余萬兩:足徵「理財在於用人」、「有治人而後有治法」,古語匪虛。河東鹽道一缺,若能廉能勤慎如吳大廷者委任而責其成功,則浮費必裁、正課必裕,效可逆睹;而甘餉亦期其實濟矣。臣因餉事奇絀,焦灼萬分;偶有思慮所及,不得不瀝陳於君父之前,不自知其有當與否?謹據實附奏』云云;其意甚殷。然余已奉旨飭令回閩,遂上書左公,婉辭南歸。
六月朔,得左公覆書,準令回閩料量赴天津驗船事竣,再行西上。初二日,成「曹君殉難記」一首。克翁、筱塢均各饋贐,卻之。初五日,自西安南下;初八日,過商州。初十日,抵龍駒寨。次日,登舟,過紫荊關。十四日,過老河口。次日,抵襄陽。十六日薄暮,渡江,阻風。十八日,開行。二十三日,抵漢口;范鶴生來自武昌,留住三日。二十八日,登輪船。
七月朔,抵滬上。成張子衡「鉞瓶詩鈔序」。復與劉融齋中允相見;道德之氣,靜對久之,使人之意也消。初六日,由輪船赴閩。十一日,抵番船埠寓。閱日,捐俸千金,寄本邑為鄉、會試賓興之費。二十六日,赴黎召民(兆棠)觀察之召;十年舊識,余薦以作替人者也。
八月初,楊臥雲代草「宗譜」成,仍自為訂正。其時壽山復攜眷來閩,勸之入隴;十七日,別去。二十六日,同沈中丞等祭告天后,即迎其神牌供奉「萬年清」船上;並祭江神、土神。申正展輪,率船北上。管駕官,為副將銜南澳遊擊貝錦泉、黃丞維煊、張縣丞家■〈氵循〉(小齋)、文案委紳林弼士(毓良);伴行者為周琳圃。
九月初二日,抵滬。初三日,蘇臬李眉生(鴻裔)同年來訪;別已五年矣,而情意彌厚。初五日夕,送壽山登舟赴隴。十一日,展輪出吳淞口。十五日,泊煙臺;故人厚庵之子成雨林(印)來見,並出余所寄若翁書札見示。午後,開行。暴風忽起,三晝夜不休;汽壚損壞,其勢甚危,貝將出新意修整。十九日,風少定,展輪。二十日,進大沽。二十一日,泊紫竹林。謁同年崇地山(厚)侍郎,訪天津道周琳粟(家勳)同年、陳仲荃(翰芬)觀察。二十八日,寄曾侯相書;其時候相方督畿輔。是日,奉旨委崇侍郎勘驗「萬年清」輪船。
十月初二日,崇侍郎登「萬年青」船。初四日,始抵大沽口。詰早,出攔江沙外演砲。演操畢,乘風進口,回泊大沽;侍郎登岸覆奏。初七日,同黃丞、貝將暨張小齋乘車北上。初九日,入都;晤軍機夏芝岑(獻綸)同年。次日,謁鄭篠珊(敦謹)大司馬、同年許星叔(庚身)鴻少、同寅陳子敬(欽)農部——二君一直軍機、一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總辦。訪閩人黃濟川(貽揖)中翰。歸憩寶慶館。又次日,訪同年朱敏生(智)鴻少,為頭班軍機領班;閣讀江蓉舫(人鏡)同年,為二班副領班。十一日,進內城,謁見恭邸,極蒙優待;暢談至時許,始辭出。復謁寶佩蘅(鋆)大司農,是大軍機而當國者;談至兩時許,巳戌刻矣,辭出。憩楊理庵(泰亨)太史寓。次日,謁譚竹崖(廷襄)大司馬;總署之堂官也。訪左翼總鎮榮仲華(祿)都護,歸憩理庵宅。次日,訪閣讀學希虞臣(凱)、座師花松岑(沙訥)——塚宰之令嗣也。訪舊友銘鼎臣(安)閣學、同年成竹坪(林)光祿——蓋新得總署堂官者。十五日,訪郭子新(錫銘)助教。出城,復訪朱敏生(□□)、潘伯寅(祖蔭)少宰;憩芝岑處。次日,訪閩人林錫三(天齡)太史同年。又次日,軍機二班領班朱修伯(學勤)光祿召飲,始獲把晤;復赴己酉值年諸同年之召飲於芝岑處。歸憩興勝寺。明日,與黃子壽(彭年)太史相見;彼此聞名久矣,而今忽同居寺內,幸何如之!十八日,謁見倭中堂,謙待有加。次日,謁李蘭生(鴻藻)侍郎——今上之師傅也;觀其風度端凝、器識嚴重,的是端人。次日,入內城,到內閣總拜同僚。帶黃、貝二人赴總理衙門相召之約,而堂官譚大司馬、毛旭初(昶熙)總憲、董永卿(恂)大司農、成竹屏光祿僅延余入見內花廳,談片時散。竹屏同年復遠送余,遂邀至東文案處,請與黃、貝二人相見;面加獎勵。二十一日,訪同鄉黃恕皆(倬)侍郎,並謁沈經笙(桂芬)總憲。次日,飲酒醋局恆仲年(延)家。是日,接曾侯相書,於福建鹽道、臺道兩任極蒙獎借,並云官聲在江南即逖聞之;蓋不通書者已六年矣。二十三日,赴同年楊禮南(秉璋)學士之召。次日,二班軍機復公宴於湖廣會館。訪同年景劍泉(其濬)學士。又次日,南齋翰林己酉同年黃孝侯(鈺)、乙卯同年歐陽用甫(保極)、孫子壽(貽經)、李若農(文田)公宴未終,赴鄭篠珊大司馬之召。二十六日,林心北(拱樞)邀赴天寧寺會飲。次日,頭班軍機復公宴於湖廣會館;燈下,又赴李菽彥(常華)同年、毛申甫(鴻圖)同僚之召——二人皆總署總辦,皆官戶部以海關道員待簡者也。次日,江蓉舫見召。與故人秦澹如(緗業)觀察相晤,飲酒極歡;秦逸亭(炳文)繪「宣南話別圖」相贈。次日,赴袁子久(保齡)中翰之召;酒半,文大塚宰(祥)引見於內室,陳子敬陪。子敬復括余言,稟請恭邸傳見具錦泉,獎以袍褂、荷包、小刀等物。
冬月朔,貼「出都」二字於門。與黃子壽談論時事,極相得。午後,過門人賈如亭(春暄)主政處,與子敬談海畺大計。初三日,芝岑來訂蘭交。周琳圃餞於東興居;酒罷,諸友復走送至沙窩門外而別。初五日,至天津;貝將已於是早赴大沽口去矣。次早,乘輿抵大沽口,河已成冰;貝將昨赴大沽,即駛赴攔江沙外去矣。憩海關委員高淇之處。初九日,同小齋、弼士自大沽乘車走滄州、鹽山,入山東武定濱州。是夕,有紅燈引路,過萊州黃縣。行十有三日,至煙臺。二十二日,登「萬年清」船,展輪南下。二十五日,抵滬。時劉蘊山已從浙來滬,本定二十八日啟行;劉融齋中允留飲。飲畢,與蘊山、弼士、小齋過邑廟湖心亭。二十八日,決計啟行;而船上水勇被搶,復留一日。次早,登舟。
十二月朔,抵寧波;黃芍巖(少春)軍門來船相訪,並約次日戲筵,辭之。未刻,進城,答拜芍巖。初五日,泊鎮海。初七日,至馬尾;往見沈中丞,遂乘小輪船回梅花道旅寓。十八日,蹴居馬尾山上,遂留此度歲。
是年,周歷十一省,往返數萬里;成詩一百十余首,工力較前大進矣。
九年(庚午),四十七歲(是年五月,赴津。十月,到江南上海。春二月六日,納姬劉氏,蘇州人。夏,「劉海峰古詩選」成)。
正月,成「題瑞芍軒詩鈔」五律二首、「閩海歸裝圖」七絕一首。評點「國朝二十四家文鈔」一過。上倭相國書。
二月初三日,奉督、撫、將軍、船政大臣會奏委赴天津驗收閩米十萬石札子;此差屢辭,不獲。初六日,納姬劉氏;蘇州人。蹴居水流灣之半野軒,閱「讀史方輿紀要」、「海運考」、「禹貢錐指」總論及凡例、「海國圖誌」。
三月朔,成「英薌巖制軍七十壽序」、「送卞頌臣中丞回籍迎養序」,閱劉靜修、楊椒山兩先生詩文。晤劉炯甫(存仁);時自甘肅奉差回省,得閱其「篤舊集」、「屺雲樓詩選」、「寄懷周壽珊甘肅」七律一首。
五月,手抄劉海峰五言古詩、七言古詩各若干首,序之。省城地震。二十三日,自馬尾登「萬年清」輪船,率諸委員赴滬;韓旭初與焉。成「送別曲」一首。得天津民人戕殺法國領事暨各國夷酋男女二十一名之信。黃子穆、貝敏修二人皆熟夷務者,聞天津信,皆畏懼不敢去;余心鄙之,決計前往。
六月初八日,展輪。初十日,泊煙臺。十二日,進大沽口。次日,泊伍家嘴。成「柬劉融齋中允」七律擬古詩五首、潘伯寅七律二首。十四日,抵津。楊見山(峴)同年來見,備道曾相盼望甚殷;其時奉命來津查辦津案,遂即往謁,並晤其幕客吳摯甫(汝綸)直刺。閱日,曾相枉過,並召貝將見之。又數日,摯甫書來,曾相有留辦教堂案之意。得晤陳荔秋(蘭彬)主政。已聞夷人要挾,有開兵端之意;遂見曾相,力請調兵防備,先發制人;允之。二十四日,起著「讀書隨筆」;蓋處亂時調心之法也。而夷酋仍肆要挾,強以必不可從之事;曾相復欲留余襄辦,並令代擬復法酋照會。又以書與曾相,勸其力持正論以拒邪謀而備豫不虞,以為可戰、可和之地。次日,曾相召與計事,復力言之;曾相於是乎有定見矣。
七月,成「津門感事」五律四首。初五日,毛旭初(昶熙)大可空奉命來津會辦津案,通商大臣崇地山侍郎所奏請者;謁見後,得晤吳子健(元炳)學士、劉雲生員外、陳子敬郎中、惲杏耘觀察諸君,相與縱論夷務。曾相併稱余別後不但學問、經濟長進,即作人亦甚長進之語。成「秋夜不寐」五古一章、「盼方存之不至」五古一章、「銀河待渡圖」五古一章。晤曾相,又稱余有豪傑氣、有不避艱險之志,為近時罕有。又成「津門寓內」五律一首、「盼家書不至」五古一章。二十六日,丁雨生(日昌)中丞自蘇州奉命來津幫辦津案。又成「醉後放歌」七古一篇。臨榆王小琳(紹元)自籍來見。
八月,方存之自保定來,同飲曾相處。成「中秋」七律一首。次日,存之來,極言津案辦理之非,而咎曾相之不能納言、用人,語意切直——蓋指曾相用地山侍郎之言,將府、縣奏交刑部治罪;用雨生中丞之言,遍拏津民議抵兩事。此兩事誠為失體,余曾力言之;曾相頗似採納。自朝廷屢派大臣來津,余遂不便再參末議矣。二十七日,李少荃(鴻章)協揆自西安來,新調直隸總督;曾相仍回兩江,會逢江督馬榖山被刺開缺故也。
九月,晤史繩之(念祖),是介方存之來見者;年雖少,而頗慷爽可造也。初七日,曾相奏報閩米運竣,代某聲明受恩深重,不敢仰邀議敘;而另片奏調江南綜理輪船操練事宜,極其推重。疏云:『前任福建臺灣道吳大廷,於同治七年在臺灣道任內因病呈請開缺,回籍調理。八年三月,經沈葆楨奏請起用,奉旨諭知湖南巡撫飭令迅速回閩襄理船政。該道病痊,遵旨復出。以八年七月到閩,旋經督解「萬年清」輪船赴津請驗,本年又經奏派運米赴津驗收。臣查該道學問淵邃,才識閎遠;前因李續宜奏調來皖,常在臣營,即擬儲為國家異日之用。後入浙、閩,睽隔數年。此次來津,適臣查辦津案,屢與接晤;見其學益精、才益煉,議事尤有通識:洵堪勝艱鉅之任。目下沿海防務亟宜籌備,閩、滬兩處鐵廠成船漸多,而未嘗議及海上操兵事宜。該道熟悉船政,於兵事、洋務講求有素。近來南北往返、屢涉重洋,不畏艱險;擬請調至江南,綜理輪船操練事宜,微臣稍資臂助。該道久駐閩廠,閩、滬亦可聯絡一氣;於整頓海防,實有裨益』云云——十二日批回,奉旨允準。重九日,登天津玉皇閣,成七律二首。二十三日,送曾相入覲,至楊村而歸。二十七日,別天津。二十八日,登「萬年清」船。
十月朔,抵煙臺。初二日,展輪。有無數大魚,貌均奇怪;向南拜舞,與船相近者半時。俄而逆風大作,船極顛簸。初五日,抵上海;得沈幼丹中丞丁艱、督撫奏委鄙人與夏篠濤代理之信。十九日,晤上海道塗朗軒(宗瀛)。二十四日,劉姬自福州來。二十九日,張氏妹、王姬暨外甥女、姪子新來自福州,暫憩陝甘糧臺。
閏十月初三日,挈眷遷居大東門外花衣街寓。初四日,至吳淞,看花旗大兵船演砲。點定「魯山木文集」,成「曾相六十壽序」。十六日,率梁寵亭(榮錫)乘馬莪園(復震)總戎所帶「操江」船赴江寧。十八日,泊瓜洲口;易舟赴揚州,抵鈔關。翌早,謁見曾相。旋回瓜洲,晤曾劼綱(紀澤)、李眉生。二十日,抵金陵下關。二十一日,進城;寓甘露庵,洪琴西(汝奎)、周漸逵(玉鴻)來見。晚,謁曾相,商議公事。次日,孫琴西(衣言)、勒少仲(方錡)、梅小巖(啟照)、張芑堂(福年)、凌曉南(煥)、賀幼村(緒蕃)來。二十六日,往謁吳竹如先生(廷棟),蓋一生宗程、朱者。次日,再見曾相。二十七日,復至曾相處,辭行。二十八日,乘金蓉齋(榮)都司所帶「測海」輪船。午刻,泊焦山下;登松寥閣、枕江閣,憑眺久之。二十九日,回滬。
冬月朔冬至,開局;擬定「專留「操江」、「測海」二船泊滬操練稿」。校定「耶溪文翼」。成吳竹如先生「拙修集」、「山木居士集」書後各一首。定「操練章程」四條。成「輪船製造操練問答」、「中國駕駛輪船應用洋人抑用華人問答」各一篇。
十二月,閱王白田先生「朱子年譜」。得閩札,以鄙人運津之役,奉旨交部從優議敘。同陳荔秋、容蒓甫(閎)至虹口看花旗兵船。十八日,感冒,寒嗽大作。二十二日,范鶴生來自杭州。成「繙譯外國書籍議」一篇、「司馬溫公功名論書後」一篇。留鶴生度歲。
十年(辛未),四十八歲(是年,在上海。夏六月,次孫永緒生)。
元旦,謝客。閱「昌黎集」。成「送范鶴生回鄂」五言古詩一章。得曾相札,第四號輪船成,令余綜理具報;即委金都司榮管帶,而「測海」船改委徐參將傅隆試帶。初四日,率「操江」、「測海」、「威靖」三船出洋操練槍砲。舟中,閱王漁洋「唐人萬首絕句選」。十三日,復率「測海」、「威靖」兩船至川沙演砲。十七日,登「威靖」船。十九日,至金陵;謁見曾相。次日,謁鄭篠珊大司■〈寇,女代攴〉;係奉旨會訊馬制軍刺案者。晤獨山莫子偲(友芝)孝廉;蓋別已六年矣。二十七日,回滬。二十九日,閱「測海」洋槍隊。
二月朔,閱「操江」操砲。初三日,妾王氏、妹張暨甥女輩乘「測海」回籍;骨肉分離,惻惻殆不自勝。十一日,成「泰誓(中)」一篇,成「送李儲源回巴陵」五律一首。次日,成「泰誓(下)篇」。十八日,赴蘇州;舟中成「讀韓昌黎上陸祠部員外書書後」一篇。二十日,抵蘇州;成七絕四章。次日,謁張子青(之萬)中丞,晤何子貞(紹基)太史。飲李眉生廉訪處。二十三日,遊虎邱。成孫琴西「遜學齋文集」序,成「蘇州雜詠」五首、「與王少鶴書」一首、「自蘇州回上海」七律一首。二十七日,回滬後,成孫文靖公「泰雲堂集」序。
三月,成「牧誓篇」。初十日,成「武城篇」。十九日,成「洪範篇」。二十四日,成「旅獒篇」。二十七日,率「威靖」、「測海」出洋。次日,至普陀山。操演槍靶畢,過前寺,上佛頂山;過後寺,至梵音洞。屬「威靖」天文司招毅生(錫恩)測日、經緯度數,復用速率表測每半時行船之里數。次日,過銅沙;命「威靖」操泰西陣法行船,打靶。
四月初三日,至吳淞,閱操槍隊,回滬。次日,登「恬吉」船看操,各技俱皆純熟。初九日,作「編隊伍」、「聽號令」、「嚴紀律」、「勸功名」四絕句,訓輪船水師。十四日,成「金縢篇」。望日,赴吳淞,閱法夷鐵甲兵船。成「容蒓甫邀飲一慄庵」五古一章。二十四日,成「大誥篇」。次日,作「札威靖管帶船主訓練稿」。二十六日,率「恬吉」、「威靖」出吳淞;閱操畢,黜去「威靖」正、副砲手之濫充者。次日,至銅沙試砲,飭天文司用測量法求彈子之遠近里數。因思英國水師陣法必用羅盤為標準,方合度數、方得四正四隅合成圓形;以語天文司招錫恩,頗謂不謬。遂率二船復至銅沙,如法試演;排日復分閱各船槍砲隊伍。三十日,回滬。奉曾相行知,吏部調取引見之案,曾相特疏奏留;謂「海上用兵,創始甚難;非精心果力,不能訓練就緒:未便遽易生手」。並稱「大廷奉旨徵召復出,與自報病痊者不同。應請免其送部引見;並請俟訓練有成,免其坐補臺灣道缺,請旨破格錄用」等因;奉旨允準。
五月初九日,成「微子之命篇」、「寄范月槎」五言律詩一首。成「康誥篇」。二十五日,率「威靖」赴崇寶砂,較準砲法。二十六日,泊普陀;成五言絕句一首、「捕■〈虫折〉魚謠」五言古詩一首。二十八日,避暑前寺;成「普陀舟中晚景即事」詩一首、「遊普濟寺」五古一首。二十九日,遇湘陰左厚齋(渾)孝廉,遂同憩普濟禪房。連日操練槍砲、舢舨等技,分別賞罰。三十日,回滬;令習算學徒習航海簡法。
六月,成「白衣觀音像贊」。次日,成「題畫」七言絕句一首、「晚坐納涼」五古一首。率「恬吉」、「威靖」至吳淞,操舢舨陣法;復至銅沙,合操英國水師陣法。十七日,次孫生,命名「永緒」——乳名「申孫」。成「徐家衛納涼」五古一首。連日閱「測海」、「威靖」洋槍陣法。成「寄寄室記」,取鄭少谷詩集「劉蘇州攜酒過寄寄堂」之意。
七月初十日,成「左宮保六十壽文」。十一日,小病;成「祭周壽珊文」。十七日,成「輪船南北分巡議」一篇、「規畫操練輪船事宜議」一篇,皆從泰西新法得來,略參中國兵法,皆未經人道者。十九日,擬「答李伯相書」,辯明輪船以巡洋為操練之非;其時病尚未瘳也。二十三日,成「酒誥篇」。率「恬吉」、「威靖」、「測海」三船出吳淞閱操;凡四日,早作夜休,猶在病中也。成「梓材篇」。
八月,乘「威靖」赴金陵。初六日,謁見曾相。范鶴生來自武昌,因晤武昌張廉卿(裕釗)孝廉。初八日,曾相招飲於莫愁湖上。次日,莫子偲招飲,甚歡。十一日,辭曾相。次日,返滬。成「召誥篇」。為貴池劉芝田(瑞芬)觀察校閱詩文稿。得當塗夏韜甫(炘)廣文書並文三篇;時年已八十三矣。
九月,率「測海」、「威靖」至銅沙演英國水師陣法第七圖及槍砲、舢舨諸法。成「曾相招飲莫愁湖」五言古詩一首。十六日,閱「恬吉」、「測海」操。二十五日,抵蘇州。晤德清俞蔭甫(樾)太史;蓋專治漢學而兼治古文詞者。遊虎邱,回泊陸墓。二十八日,至呂口;謁見侯相,命同住湖南會館。
十月初三日,辭侯相,先歸。初四日,抵滬,看各船操練。初七日,侯相自松江來。次日,張子青中丞自蘇州來。十一日,同侯相至吳淞。十二日,侯相屬至寶山。旋回吳淞,請侯相登「恬吉」看操。十三日早,侯相屬赴寶山校場,監武弁射;畢,送侯相至「威靖」後回寓。十七日,各船送侯相至金陵回,述及侯相於沿途駕駛之時閱看各技,尚蒙獎賞。二十七日,成「無逸篇」。
冬月初,成「君奭及蔡仲之命篇」。十三日,閱三船合操。十七日,乘「威靖」至定海之慄岡;是日,風勁浪高。成「受山墓誌銘」一篇。十八日,風益暴。成「送塗朗軒(宗瀛)按察湖南序」。十九日,看打砲靶。午初,回輪。成「詠鄭成功」七律一首。為桐城馬莪園總戎校定「詩稿」,題七絕一章。
十二月初,成「多方篇」。初七日,成「初度」五古二章。次日,得家書,又成七絕一章。十一日,赴龍華,閱「操江」、「測海」、「威靖」槍陣。晚歸,成五律一章。望日,成「立政篇」。二十日,成「周官篇」。成「孟襄陽踏雪尋梅圖」七古一章。成「送馬莪園總戎回桐城」七律一章。二十六日,成「君陳篇」。小除夕,成「除夕嘆」七古一章。除夕,龍陽易笏山(佩紳)觀察來;別已十二年矣。三鼓,成「顧命篇」。
十一年(壬申),四十九歲(是年,在上海。春二月,「讀書隨筆」成。夏六月,「詩經序傳合參」成。冬十有二月,妻孫夫人卒)。
正月初二日,與笏山談時事,多有合者;以此嘆志同道合之朋,不以久別異趨也。初五日,成「康王之誥篇」,又成「贈笏山」七律二章。初七日,成「鄭少谷集書後」一篇。十九日,乘「恬吉」船赴吳淞,過「威靖」船宿。次早,率「恬吉」、「威靖」、「測海」三船至銅沙操演陣法、砲法,並操舢舨。成「海上操兵謠」五古一章。二十日,飭「威靖」、「測海」再出銅沙操演陣法;余乘「恬吉」回。二十五日,復由吳淞乘「威靖」展輪。是日申刻,抵普陀。次日,遊磐陀石、紫竹林、潮音洞。二十七日,遊後寺,看白梅;至方丈,觀珠寶大士像——蓋仁廟送寺供奉者。午初,回輪。二鼓,泊銅沙;舟中爭見神燈煜爚,忽焉已逝,不可見矣。夜半,擂鼓集眾操演。成「普陀雜吟」四章。
二月朔,成「呂刑篇」。閱兩日,成「文侯之命篇」。初四日,登「威靖」船。次日,泊江陰;成七絕一首。初六日,登焦山;得觀楊忠愍公墨蹟手卷二軸,筆法極似顏平原。成五、七古各一章。歸舟,又成「費誓篇」。次日,易舟,自瓜洲至揚州;成七絕一章。汪曉村(丙焜)茂才邀遊天寧寺;後至梅花嶺,訪史忠正公墓。過興教寺,登萬佛樓;天下之奇觀也。初八日,聞曾侯相凶耗,亟回鎮江,展輪;二鼓,抵金陵下關。初九日早,成「奏誓」一篇。午正,入城;弔曾侯喪,不覺痛哭。十一日,歸舟;燈下展輪。次日酉刻,回滬。十七日起,閱陳荔秋(蘭彬)比部「詩經解」而評議之,為「詩經序傳合參」。二十一日,買舟赴蘇州。二十三日,過用里村,成「宿澱湖」五律一首、「用里村」五絕一章。次日,抵蘇;謁見故人何小宋(璟)中丞。次日,晤何子永(慎修)前輩,與論學,極有見;並得借閱「倭文端日記」。二十九日,至嘉興府;成「西樓」五古一章。
三月朔,日晚,舟至杭州萬安橋,泊;晤周琳粟(家勳)同年。詰旦,出錢塘門,過蘇小小墳、岳武穆廟,至飛來峰、一線天;進靈隱寺,僧人導遊羅漢堂,出觀冷泉亭。以韜光寺距靈隱尚數十里,不及一遊。由靈隱右行,歷下天竺,瞻仰大士像。時已未初,琳粟遣人來迎,遂至茅山埠登舟,飲於平湖秋月亭畔。飲畢,移船至孤山;過巢居閣,拜逋仙墳,憩放鶴亭。旋至三潭映月,時已薄暮;乃命棹還飲琳粟處。次日,回舟;成「西湖雜吟」五首,又七古一章。五日,至嘉興;張智三(仁勳)邀遊南湖,登煙雨樓,過八詠亭會飲。抵暮,乃散;成七律二章。成「祭曾侯相文」。初八日,成「湯四如傳」。午正,回滬。十九日,與何子永書,論學。二十日,看「操江」船操演。閱二日,成「章六峰詩序」。
四月十六日,乘「操江」船至吳淞。次日申刻,到江陰;與李質堂、李眉生相遇。十八日,至金陵下關。二十日,送曾文正公靈櫬登舟後,兩與張廉卿論文,極暢。二十二日,邵子進(順國)邀遊秦淮河。次日,同質堂、眉生遊莫愁湖。二十四日,至下關,易舟。先是,在金陵,何小宋署督欲委余赴總理衙門幫辦法蘭西換約之事,以為可得優保,眉生、曾世子劼網均極贊成;而余以和戎非其志也,力辭,乃已。二十七日,過無錫小金山,登水月軒、文昌閣。次日,抵吳門,下塌眉生處。三十日,遊木瀆;至天平山,訪范墳——世所稱「萬笏朝天處」也。
五月朔,同敖季和遊倪雲林獅子林。傍晚,別蘇州。初三日,抵滬。初九日,補作「秦淮」四絕句、「木瀆行」短古、「遊小金山、天平山」七古各一章。
六月,作「東亭□成」五律二首。初八日,出吳淞看操。三日,回,得塗朗軒(宗瀛)廉訪都中書,李伯相密疏保薦鄙人。十二日,「詩經序傳合參」成。二十一日夜半,醒;寅正,復寐。以「經藝」渥邀御筆連圈,奇哉!
七月朔,晨起,成潘少白「林阜閒集」、「邵位西遺文」跋後各一篇。初九日,成「秋感」五古四章,又成「苦雨」五律一首。十八日,閱李文貞「詩所」一過
八月初二日,乘「測海」至吳淞,與李質堂遇。次日,水陸閱操。初五日,復赴大衢山洋面;回輪,操演砲陣如對敵狀。十九日黎明,地震。
九月初四日,乘舟;初五日,至嘉興。初六日,抵吳門,憩湖南會館。次日,謁張振軒(樹聲)中丞。重陽,梁梅村邀往虎邱登高,飲於舟中。十一日,別蘇州。次日,回。十四日,成「遊虎邱」七古一章。十九日,乘「威靖」赴吳淞。次日,閱「威靖」、「測海」操演。申正,乘「測海」展輪。二十三日卯刻,至寧波。辰刻,同徐吉雲遊天童山;四更,回舟。次早,成七古一章,又成「赴小白河」及「贈陳禹門(政鑰)同年」五律各一首。二十六日,抵鎮海,登威遠城招寶山;夜泊銅沙。次早,操演砲靶、砲陣畢,回。成「登招寶山」七古、「銅沙夜泊」七律各一首。
十月望,成「南山集跋」一篇。二十三日,成「題鰈研圖」五古一章。
十一月朔,閱「恬吉」、「威靖」操演。十一日,成「曾文正公文鈔跋」。十五日,桐城蕭敬孚(穆)來。數日前,人言對廳脊上有光如星;閱之良然,不解何祥也。二十二日,乘「測海」赴江寧。二十四日,至江陰;與置江督張振軒遇。二十七日,至金陵下關。次日,謁送何小宋中丞丁憂回籍。
十二月朔,午刻,自下關回輪。戌刻,至瓜洲;與彭雪琴侍郎(玉麟)、李與吾軍門遇。閱二日,回滬。除夕,料檢是年日記:元旦,卜牙牌,不利。二月,聞曾文正公凶耗,寄寓江南,百事已矣;幸與何子永前輩交,借得「倭文端日記、奏議」抄錄一過,因重閱「朱子雜著」並稍及諸儒先書,胸中漸覺恬適,而貌益加豐。境遇雖困,怡然安之。
十二年(癸酉),五十歲(是年,在上海。正月十八日,次女孫生,名寶瓊)。
正月初四日,成「小西腴山館別集目錄書後」一首。初五日早,成「何去非備論筆記」,閱「春秋直解」。傍晚,得妻姪孫應球與其弟應昭書,妻孫夫人於去冬十二月初六日子時死矣。三十四年夫妻,久病而未得一見以別妻死;而余奔走於外二十余年,會亦將老矣,能勿慟乎!十六日,接兒子書,報其母凶耗,即作書處置一切。二十一日,成「小酉腴山館書目序」。二十四日,為亡室設奠一粟庵;弔客踵至,不受賻賵。二十六日,刪改「年譜」。是日,今上親政,正中外臣民望治之日也。
二月八日,就「古文詞類篹」捐益「劉才甫八家文百篇序」。十一日,成「姚惜抱評江季持詩稿卷子跋」一首。十三日,成「字雲巢文書後」。燈下,成「悼亡」五言律詩四首。十六日,婁縣優貢生沈約齋(祥龍)來受業。二十二日,訂十一年「年譜」。郭幕徐來辭行,叩余以讀書之法;余曰:『近治「春秋」,初抄白文、繼閱注釋,似稍見聖人筆削之意;然未敢自信也。擬遲以歲月,遍閱各家論著而又沈潛於經旨,以俟有貫通之一旦,乃始筆之書。適閱朱子「中庸章句序」所云「沈潛往復,蓋亦有年;一旦似有以見其要領,乃敢薈萃眾說而折其衷」;則余言固猶是朱子家法也』。二十六日,接兒子書:正月十八日午時,次女孫生。
三月初七日二更,登舟赴蘇。題「嚴伯雅東皋負土圖」七律一首。初九日,燈下,至閶門外,泊。初十日早,成七絕一首。次日,登岸。十二日,成「贈李眉生」五律二首。十五日午後,邀梁梅村同遊滄浪亭;歸,成「贈彭雪翁」七律一首。十六日,夜與梅村約遊洞庭山。十七日,遊拙政園。十八日辰初,出胥門登舟,偕梁梅村、胡少齋遊洞庭山。亥初;舟泊磵橋頭,至梅隱山莊宿——為東洞庭山主人謝青來也。次日,與少齋、梅村、青來徜徉碧雲懸霤山房。至晚,乃一至山頂;青來屬撰聯句,為書「君為五湖長,我亦洞庭人」十字贈之。二十日早,成「贈隱梅庵主人」五律二首。旋同主人、梅村乘船過葑山,至殿前登岸,行二里許,至古雪庵;見陶雲汀、彭雪琴兩宮保題句,依韻和之。歸,少齋與主人置酒,晤潘莘田(其鈐)。次日,乘舟回寓。午刻,吳雲麓邀遊劉園、湖田等處。亥初,至胥門回舟。二十四日五鼓,開行。早,成「遊劉園」五古一章。行十八里,至夾浦,泊。午,坐小船;未初,至吳江,與雪翁遇。雪翁留飲,同泊夾浦;閱其奏牘、詩稿。李質堂、吳朝傑先後來,同飲;至三更歸舟,質堂、朝傑又談至四鼓始去。次日,別雪翁,出湖歸滬。成「遊劉園」五古一章。夜,成「孝經古今文輯論序」。二十六日,成「寄雪翁」七言古詩一章。
四月初七日,登「測海」船;至吳淞,過「威靖」船。次日,閱「威靖」操砲。初九日,校兩船槍靶,命中者多。未初,乘「威靖」出銅沙。次日寅初,泊定海外洋魚子山。辰刻,移泊舟山。陳澱生遣輿來迎,飲於廳署。十一日早,移沈家門口。午刻,展輪,順風;夜丑刻,進吳淞口。十七日辰刻,乘火輪舢舨至吳淞,略詢水手與掘港營鬥毆事。未初,開行;申初,至劉河洋面,泊。申正,進劉河口約十里左右,口門水袛三、四尺,落潮一、二尺;外護坦沙,左有營房、砲臺基址,口內則水十二尺余。東寶山,西太倉州、鎮洋縣,西南嘉定縣;正南稍東,崑山縣;又西南,常熟縣。由內河至蘇州百八十里,四通八闢:吳淞口之次要也。聞之土人:向為堤後營,裁歸平望,而以崇明鎮協標守之口內外;事權歸一,布置極協。獨將口門砲臺壞不復修,則失策矣。口內二、三里,右有灣坡;毛賊昔以砲臺守之,以杜接濟:又劉河口之次要也——而今亦毀矣。步行,晤李花樓協戎。歸,至口門水落,舢板、火輪不能行;另易民船,以戌刻歸舟。十八日卯刻,至楊林口;河口極狹,口外落潮水僅尺余,口內則水增十倍矣。口外沙灘,民房無多;鎮洋縣轄。午刻,到滸浦。時值潮落,水尺許,不能進口;口內船隻最多——昭文縣境也。夜,泊江陰口外。十九日辰刻,進江陰口,登君山;俯眺一城,全勢在握:形勝必爭之地也。迆東橫山嘴,亦須屯營,以防包抄。午初,回舟;晚泊耑山。二十日辰初,率金蓉齋登耑山——俗名徐山關。左右皆有舊砲堤,與江北岸砲堤相對;囑招毅生用測量法測得左邊距對江三百九十六丈五尺三寸,右邊距對江三百八十二丈九尺六寸。窺其形勢,左邊地勢在山窩,稍平夷,可作「品」字圖形砲臺三座;右邊後畸而前直,宜作半邊月形砲臺一線,多少臨時酌量可也。測畢,渡江。江北平原僅只砲臺一線,取以夾擊;又來船必靠北岸,故不可少。其形勢,固猶在耑山也。
恐耑山東有支港包出山後,復乘小火輪至吳家橋、徐家港一帶小港;但可東折,而不能西包山後。午刻,歸舟。申刻,至瓜洲鎮,拜吳朝傑,少飲;再至焦山,謁彭雪翁而歸。二十一日午初,赴焦山自然庵,觀雪翁畫梅;芥航邀觀「文信國公卷子」、「八大山人墨蹟」,天風海濤,琅琅不絕。戌刻,同朝傑歸舟。二十二日,為方丈芥航跋「文文山真跡卷子」。夜即大瀉、口渴身熱,徹夜不眠。次日,移舟瓜洲。申刻,至江寧漢西門;黃軍們送陳蘿葡菜,並薦孟河徐醫治之藥方;並服,略驗。二十四日,仍服徐醫藥二劑,熱退、渴止。二十五日,瀉亦止。二十六日辰刻,往謁李雨亭制軍,堅留多住;過妙相庵、昭忠祠而歸。二十七日早,同李樹勳、陳秋皋出太平門,坐小艇,入玄武湖約三里許;時荷花未開。登湖神祠,少飲。李雨翁召飲,折回督署;雨翁導遊煦園。傍晚,辭雨翁歸舟。二十八日黎明,開行;以小火輪船拖之,極顛簸。至儀徵,遂遣小火輪赴耑山關招「威靖」。燈下,成「周易隨筆序」一首。四鼓,「威靖」至,余即登之。二十九日,開行。成「至定海登君山遊後湖」詩三章。泊揚舲。
五月朔,抵滬寓。二日,刊定「易經序文」,編定「書目」。五日,題「芥航守鶴圖」七古。七日,題「秦誼亭畫」。十四日,成「讀書隨筆序」,又「題湯雨生畫冊」八首。晦日,文元自辰州來。
六月初四日,乘「威靖」至吳淞,合看「測海」操演。次日,調兩船合操砲法。日暮,回寓。初十日,成「書李文公集後」文一首。十七日,成「票鹽志略序」。二十三日,題張力臣「遊嶽麓山圖」七古一章。
閏六月初二日,草「周延卿及其簉陸夫人傳」。初八日,坐「測海」至吳淞口,調考「威靖」新募水手。酉刻,開行。次日,泊普陀。辰初,閱操頭砲。登岸,憩法雨寺。與陳秋皋及兒子文元散步山門;海山環繞、林木蔥蘢,真人間佛國也。十二日,草「陳子敬太母墓表」成。夜與秋皋玩月,飄飄作出塵之想。十三日,由後寺赴前寺,憩於方丈禪榻。赤日騰空,綠陰閉遮;但聞風聲、鳥聲、落葉聲,四無人語。匪特毫無暑氣,靜坐久之,直覺富貴功名、文章詞賦、圖書彝鼎、聲色貨利概無關於念慮,幾欲遺棄世事,頹然終焉。酉刻,回舟,展輪。次日午刻,回寓。十六日,成「遊普陀」五言古詩一章。十九日未刻,假寐。夢見方望溪先生,欣喜過望;語先生曰:『京師友人謂余為歸、方之學;其實於歸尚淺,而先生之「文集」則圈識五過。近治「春秋直解」』。先生曰:『以為何如』?余曰:『先生此書能貫通全經,其書法皆經文有字無字處求之;信經而不信傳,頗有前儒所見不到者』。醒而記之。二十日,至吳淞。二十二日,見龍吸水。二十四日,看操槍砲。未初,登岸校靶。至「恬吉」船。次日,兩船駛至崇寶沙,「恬吉」操槍砲水龍,「測海」試放頭砲。午刻,回寓。二鼓,題亡室孫夫人「像贊」。二十七日,跋「堯峰文鈔」,書於卷首。
七月初八日,乘馬車,遊西人芳園。十三日,乘「威靖」冒雨至吳淞。次日,考驗水手,看操槍砲。十六日,回寓。十八日夜,夢捉龍;猶魚形也。
八月初二日,元兒薄暮登舟回里,愁來無端;僅早起,一閱「日知錄」而已。初四日,草「孫少彭父母墓表」。初八日,校定沈仲復「九經辨字」。十一日,乘「測海」至吳淞閱操三日。十三日午初,抵寓。成「月禪師傳」。李吉人婿自長沙解餉來。十五日,同親友乘馬車遊芳園、陶春園。二十三日,吉人婿辭回湖南。二十四日,成「飲西城樓」五律二章。二十五日,乘「恬吉」到吳淞;三船用舢板演習水戰陣法。是夜,濃雲密佈;秋谷語「明日必雨」。余以明日決計出洋,雖雨必晴,屢試屢驗;次早,果然。三船開至銅沙外,操第五、第十陣圖。晚,泊大羊山。二十七日,至寧波;訪芍巖軍門一談。二十八日,至粟岡,閱舢板演陣法。夜,夢先父痛哭不已。蓋自統領兵輪,視波濤如衽席,我父遂不入夢;前此每遇航海,未有不夢我父者。蓋其精神常在不肖之左右,可悲也!是日,風暴大作,我父殆恐其蹈險耶!二十九日,上岸閱操。
九月朔,過「恬吉」,閱大操。午後,上岸閱靶,多奇中;成詩二首。初二日,刊「泊大羊山」二詩,成「贈劉芝田」七古一首。並諭各管帶,以凡操洋槍,不外「轉左轉右、上前退後」,分開合攏八字。又操法:先身法,次隊法,次陣法;則得之矣。知陣法兼知隊法者有之,未有知身法而不知隊法、陣法者也。初三日,出粟岡,三船操第五、六陣圖。初四日,過東溝,操砲。未刻,回滬。初八日,成「與沈仲復疊韻」詩二首。初十日,成「重九」五古,用陶韻。十一日,草「輪船不用管帶議」。十六日晚,從黃浦歸;成「竹枝詞」二首。十八日,乘「威靖」至吳淞,督同「測海」、「恬吉」合操陣法。次日,登焦山、金山,瞻東波、了元像暨東波所留玉帶——內有四片純廟所補者,御題各一詩於上。觀周宣王時遂啟期鼎,葉東青所留也。歸舟,展輪。二十三日晚,至太平府;提軍李與吾遣舟輿來迎,小住二日。二十五日,偕與吾遊釆石太白酒樓;薄屋數椽,門外僅余殘碑斷碣。未初。別與吾歸舟,展輪。晚,抵金陵。二十六日,謁李雨亭制軍;寓李樹勳處。二十八日,成「採石太白樓」七言律詩一首。是月,江督、蘇撫將余勞勩情形先後據實入告,奉旨:『交部從優議敘』。
十月朔,回舟。初二日,泊吳淞。初三日,閱三船操槍砲。未初,登岸校槍靶,兼閱「測海」操車輪砲:並皆精熟。晚,乃回寓。二十四日,放舟赴蘇。成「陳堯農詩序」一首。二十七日,成「紅藕香中顧曲圖」短古詩一章。謁張振軒中丞。
二十九日,赴劉智林觀音山之約。
冬月朔,歸舟;評定「施均甫文稿」。初三日晚,回寓。十三日,成「遊觀音山」七言古詩一章。二十日,成「輓吳南屏」詩二首。二十一日,成「輓劉霞仙」詩二首、「輓王子壽」詩一首。十二日,題潘偉如「乘槎展覲圖」詩一首。二十日,遷居小南門外之裏倉橋。二十六日,成「祭灶」五言古詩一章。
十三年(甲戌),五十一歲(是年,在上海。八月中秋,三孫生;十月二十六日,殤)。
正月初二日,成「金元四家文鈔序」一首。初六日,赴吳淞,晝夜大風浪;詰早,將出洋而風止天晴,屢試屢驗。元宵,成「即事」七言律詩一首。十六日,登舟,赴蘇州。二十日,泊烏龍橋;成五律、七古各一首。二十一日,至胥門,移駐湖南會館。遊安徽會館;亭臺樓沼,韓慕廬先生宅也。與同鄉諸君邀飲於滄浪亭,並瞻仰五百名賢像。
二月朔日,回滬;寒嗽大作。成「左子重墓志銘」一首。
三月,鐵廠移交五號輪船——名「海安」,即委王予照管駕,其余酌派職事當差。署藩司應敏齋方伯自蘇來,詢日本赴臺灣搆篫釁事宜。
四月朔,至吳淞,赴「海安」輪船看布國人教練砲法。旋出洋,過粟岡,至普陀;舟中成「介亭文集序」一篇。遊法雨寺,返普濟寺。回舟,成「胡霽林少宰神道碑文」,又成「遊普陀」七古、「長塗」五古詩各一首。返滬後,得知朝廷命沈公葆楨赴臺灣辦理日本生番事宜。成「選錄嚴樂園文鈔書後」一首。十五日,長妾王氏同兒媳、孫男女自籍來。再赴吳淞看操布國克鹿卜砲,極有準。「操江」自天津來。二十九日,奉江督札,吏部行知十二年九月十九日經督部堂以操練勞勩入告,奉硃批:『吳大廷著交部從優議敘。欽此』。經吏部於同治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具題議敘,加一級、記錄三次;奉旨:『依議。欽此』。
五月,接沈幼翁書,奏調帶輪赴臺助防公牘。
六月,張中丞樹聲來札,飭議海防;作議上之。得閩督李子和書,卬須甚迫;林潁叔方伯並有書勸駕。振翁又以鄙議海防與李質堂軍門同,屬即會商辦理;先後遣「測海」輪船赴閩、「威靖」輪船赴臺。嗣得江督書,以江防緊要,商之幼翁,留鄙人於江南,不能赴閩。
七月初旬,連日與李質堂軍門、張振軒中丞往來寶塔灣、崇寶沙南北兩岸、吳淞口舊砲臺,審度形勢。二十日,「測海」自廈門來迎。沈仲復抄來江督寄幼翁書,允鄙人留佐江防;又得李和翁書催赴閩垣之信。遂與仲復商,十日往還。二十四日,登「測海」船。補成「月夜氾舟吳淞」七絕一章、「自滬返閩」七律一章、「別內」五古一首。二十七日,到馬尾船政衙門;設行館,留住兩日一夜,晤林潁叔方伯等。二十八日傍晚,抵省,略發寒熱;進謁李子和制軍。歸,憩門人李翼龍(東昇)中協署中。次日,往謁文星巖(煜)將軍、王補帆中丞;晤陸存齋觀察(心源)於和翁座中。病益不支。
八月朔,司、道等來見;旋往答之,不赴其席。次早,和翁來召,余已乘小火輪赴馬尾,登「測海」船矣。初三日,展輪。初六日,回滬。中秋卯刻,三孫生。二十七日,乘「測海」、「威靖」至崇寶沙,試打布國克鹿卜砲靶,甚合法度。遣「海安」出洋後口「測海」閱操,甚為精熟。又閱「恬吉」操。十六日晚,登舟;成「題符子琴芋園清讌圖」七律一首。次晚,泊盤門;往弔張振翁之母喪。成曾仰階所贈「古瓫」七古一首。二十九日,知日本撫局已成。
十月初十日,出吳淞;連日閱操。十八日,三孫病作,危險之至;多方挽救,漸有生機。二十四日,出吳淞。二十六日,乘「海安」出洋。不數日,余正出洋,而三孫遽化去,惜哉!
十一月,蘇撫吳子健(元炳)同年自蘇來,同登「威靖」出吳淞看砲臺形勢畢,中丞乘「威靖」出江;余與同事乘「測海」,二鼓回寓。成「楊忠愍福堂遺囑卷跋後」,又成「雙親畫像記」一首。
十二月朔日,出吳淞閱操。初二日,成「郭子■〈氵靜〉讀書秋樹根圖」詩一首。初八日,誕辰;成五言古詩一章。十七日,恭聞大行皇帝龍馭上賓,大慟良久。除夕,成七言律詩一章,又「守歲」七言絕句一首。光緒元年(乙亥),五十二歲(是年,在上海。「選鈔黃山谷詩集」成。四月,王妾率兒媳韓氏、孫男永繩、永緒等回辰州)。
元旦,成「試筆」五言古詩、又用遺山韻成五言律詩各一首。次日,成「贈沈仲復按察河南序」,又成「惜別篇」一首。越日,又成「即事」七絕、五古各一首。初十日,乘「威靖」出洋。次日,泊普陀,阻雨;寓後寺,與修伯薌等唱和。十七日,回吳淞,過「海安」操砲。二十四日,赴龍華,憩馬莪園處;成五古、五律各一首。
二月朔日,舟行赴吳門,草「閩撫不宜移駐臺灣議」。初二日,抵胥門。次日,由胥門赴鄧尉探梅;和宋牧仲「還元閣」五律韻六首、「司徒廟古柏」、「石壁」七絕各一首。初九日,返棹。閱二日,出吳淞,乘「海安」至崇寶沙打靶,多命中者。復閱水軍學測量算法。成「山谷詩集書後」文一首。
三月初五日,亡室孫夫人滿二十七月。初七日,同劉芝田乘鐵皮過瓜洲,進揚州;小住二日。十二日,至金陵下關。次日,謁見署督劉峴莊;連日與友人訪金陵諸名勝。十三日,返棹;阻風燕子磯兩日。
四月初七日,成「王子懷少宰神道碑文」、「謝公墩半山寺」七言律詩、「平山堂」七言古詩各一首。郭筠仙(嵩燾)自都赴閩臬任,來見;別十四年矣。
五月,草成「近事」一篇;次日,復附「余論」。題「碧湘老屋八叟圖」七古一章,又「陰雨」五律二首。
六且初二日,成「海防操練輪船水軍議」二篇。旋赴松江,訪李質堂軍門。十四日,乘「惠吉」出吳淞。晚,操舢板,並閱洋槍陣法打靶、測量等事。十八日,再遊普陀。
七月初十日,至吳淞閱「威靖」、「海安」打靶、測量等事,分別賞罰。
八月十六日,赴蘇,慰應敏齋廉訪內用;與楊厚庵宮保遇於胥門舟次。次日,集飲滄浪亭。成「中庸衍義書後」一篇,又成「贈楊宮保」七律一首。王樹人(勳)自浙江來;距別浙江十年矣。
九月九日,遊城隍廟外園萃秀堂;成七律三首。郭筠仙(嵩燾)以侍郎候補,充出使英吉利欽差大臣;自閩來,見之。十四日,乘「測海」;十五日,到寧波。遊月湖天乙閣;名存而實亡矣。十八日,至招寶山下,泊。十九日,赴舟山,閱曉峰嶺、竹山門等處砲臺。陳澱生(乃灝)時署廳篆,見之。旋至普陀。
十月朔,閱「海安」測量。晤張小石(向宸);距別都門十七年矣。初三日,至吳淞。初七日,沈幼丹制軍自福建來,梁禮堂觀察偕行;同至高昌廟,泊舟。幼翁邀赴江寧。初十日,同至江陰,閱新築砲臺。十一日,抵下關;趙梓芳同年(繼元)邀住行臺。十二日,至校場,謁劉峴翁與李與吾(成謀)軍門。次日,晤劉省三(銘傳)爵軍門、周海舲(盛波)軍門,在樸園小憩。衛靜瀾(榮光)升皖臬,自通州運糧回,見之。二十二日,送劉峴翁赴兩廣總督任。成「整飭淮鹺議」一篇。
十一月初四日,幼翁委辦上海去年四明公所華洋滋事案。初八日,回輪。過十二圩,小泊;遂至七濠口。初九日,登焦山,陳少荃(翰芬)偕退院方丈芥航留一日。成「次芥航退院」七律一首,又題陳容齋所藏「曾文正公遺像遺墨冊子」五律二首。黃濟川太史(貽楫)、楊雪滄中翰(浚)自閩來,見之。
十二月初七日,赴法總領事沙伯倫之宴。十一日,宴沙總領事,譒譯阿林同來。十二日,劉晴嵐(光煜)來見——故人松雲之子也。二十三日,乘「威靖」出吳淞,點名;再閱「惠吉」操。二十四日,至操場,閱視「海安」勇弁。次馮吉雲韻五言古詩一首。
二年(丙子),五十三歲(是年,在上海)。
正月,成「柬李眉生廉訪」七律一首。元夕後一日。赴蘇州。二十一日,返棹。成「遊春」七古一首,又成「感懷」七古一首。與法國總領事葛篤互相往還。葛篤旋命譒譯官阿麟來寓說四明公所華洋滋事案,無理已極;抗議駁之。二十七日,赴金陵;舟中成「金陵懷古」七古一首、「春夜氾舟至金陵」五律一首,又和萬劍盟「詠吳大帝」七律原韻一首。二十九日,進城,住奇望街行臺。
二月初六日,出下關,陪段培元(起)、洪琴西(汝奎)兩觀察閱「測海」操。初十日,返棹。與修伯薌、萬劍盟唱和,成「花朝」七絕二首、五律一首、「黃天蕩懷古」七律一首、「過江陰弔閻典史」七古一首,又成「江上行」七古一首。十三日,返滬。十八日,法酋復來說前案,無理如故;復正詞卻之。吏部於「船政告成積年出力」案內應請將奉旨從優議敘之花翎二品頂戴前臺灣道吳大廷照三等軍功例從優議敘例給予軍功加一級,於光緒元年十二月十三日具奏;本日奉旨:『依議。欽此』。二十一日,滬上沙船衛船董事鼓樂臨門,送「恩同再造」匾額;以其歷年派撥輪船救護該沙衛船等在洋遇難故也。題「胡鐵梅小照」七絕一首,又成「香阱雪鴻卷」五古二首。
三月朔,至吳淞閱操;成七古一首。上巳,與法酋書,辯論四明公所案是非。至徐園,展禊。初七日,閱各船操後,乘「測海」出洋;霧雨多風,惡浪拍天,船橋上亦有水。次日,抵寧波;夜半,同修伯薌、梁亞甫、萬劍盟、黃俊生換船遊紹興。過長亭,逢寒食;成七絕二首。過余姚,訪王文成、嚴子陵故里;成七律二首。清明日,又成五古一首、七絕一首。初十日,渡曹娥江;次日,入紹興城,泊謝公橋下。午初,出偏門,遊蘭亭;成七律一首。回至小雲棲,成七古一首。又次日,乘畫舫出都泗門,拜大禹祠,登窆石亭;上稽山,謁禹陵,訪禹穴。成七律一首,又成七絕一首。復至柯巖,共酌。歸,過梅市,成七古一首。十四日,返棹。十五日,泊魚山。十六日,回滬。十八日,法使羅淑亞自京來滬,遣繙譯阿麟來議論四明案,無理如故;余峻卻之。次日,往見羅酋;羅酋素性兇暴,余談笑對之。次日,羅酋允不要四明公所地,並願撫卹死者家屬。大吏及久於洋務者僉謂羅酋如此遷就,為從來未有;而余仍執抵償以要之,蓋不忍匹夫匹婦之含冤地下也。
四月朔,成方望溪「詩義補正」序一篇。初六日;出吳淞,放餉閱操。十二日,赴蘇州,踐督、撫之約。十三日,至呂口,泊;成五律一首。次日,抵常熟,遊城隍廟。登虞山,謁虞仲子遊墓,成五、七律各一首。晚,見沈制軍舟次。十八日,返棹。次日,先赴吳淞閱操。二十日,赴道署,會法翻譯阿麟。次日,至松江,制軍委校步箭槍靶。又次日,同制軍至吳淞,大閱水陸各營。二十六日,制軍邀赴江陰履勘劉文沙砲臺形勢。又二日,抵金陵;旋即返棹。
五月十四日,法酋遣師繙譯克勤自京來,堅請四明案內死者家屬以撫卹了之;余不允。次日,答拜;復與師克勤、阿麟辯論。時許渠等無可如何,此案遂作罷論。制軍與李相以法使凶狡異常,此案如此罷議,大出意外;制軍並以書與總署,極贊之。
又五月初二日,赴吳淞閱操。成「林文忠公政書序」一篇。二十九日,乘「威靖」、「海安」赴崇寶沙打靶。
六月,成「遊也是園觀荷」七古一首,又成「送修伯薌回長沙鄉試」五律二首。
七月初二日,奉沈制軍檄,兼辦淞滬釐捐總局。初六日,任事。七夕,成七絕一首。自是每日必至總局辦事、見客,至交卸日止。二十二日,失腳跌傷,未至大病,幸也;然而風濕起矣。二十五日,力疾出吳淞,閱各船打一尺八寸見方鐵靶;蓋從來所未有也。二十九日,三從子文銘卒於寓。
八月,成楊性甫「抱山草堂集序」一篇。中秋後一日,乘「惠吉」赴金陵;先過揚州,與劉芝田談一日夜。二十日,抵金陵。三十三日,返輪。次日,回滬。成「芝田五十壽序」一篇。二十八日,赴蘇州。次日,泊胥門。
九月初三日,赴孟河,就費伯雄醫;成五古一首。初六日,返至惠山,觀第二泉;成五、七古各一首、「楓橋」五古一首。重九,偕友人至萃秀堂登高。十五日,出吳淞,閱操三日。成「楊見山詩文集序」一篇。
十月二十九日,乘「惠吉」赴金陵。
十一月,補「操場看菊」五古一首。三日,到金陵,得詩三首;又成「雜感」五古三首。初五日,返輪。閱二日,回滬,得「題湯鵬鐵畫贊」一篇,又成「雜感」五古一首。十七日,大風,出吳淞,放餉閱操。又閱胡少齋畫,得七絕二首;又成「宴馮展雲閣學於仰山堂」七絕二首。
十二月,成「送展雲入覲」五律二首。臘八日,初度;成七律一首。十三日,乘「威靖」出洋,至寧波會哨。十五日,返輪;成七絕、五律各一首。二十七日,成「荊軻傳書後」文一篇。除夕,成「淮陰侯傳書後」一篇。計自七月兼辦總局以來,日日判事,不換一人、不改一章;惟不受請託、不愛小利,與諸僚屬推誠相與。令出惟行,徵收較前倍旺。撥款於向不應付者,皆能先期撥解;合肥相國嘆為從來未有,然余之志事實十未用一也。
三年(丁丑),五十四歲(是年,在上海。秋間,至京師。冬十月初,出京。十四日,回上海寓所)。
正月初二日,接吳子建中丞書,以日斯巴尼亞有「調兵船來華」之語,囑為防範;作書報之。初四日,早起,檢行李;午初,登舟。初五日晚,至蘇之婁門。初六日戌正,過無錫。初七日夜半,抵石橋灣,泊。初八日夜半,抵常州西門。初九日酉刻,抵蘇之胥門。初十日,上院拜客。十二日,登舟。十三日申刻,回寓;閱兩局公牘。二十七日申刻,赴吳淞;憩籌海樓。二十八日辰刻,閱「惠吉」、「測海」、「威靖」船打靶;巳刻,閱「測海」、「威靖」洋槍;未刻,閱「惠吉」水操。申刻,回寓。是月,成「重刊洗冤錄詳義摭遺序」、「友石山房詩鈔序」文二首。
二月初四日申刻,至操場。初五日辰刻,登「惠吉」,開行;亥刻,抵瀝港。初六日巳刻,抵甬上。初八日,至慄岡,泊。初九日亥刻,泊吳淞。初十日巳刻,回寓。
三月初五日,日本竹添光鴻以詩文就正,求序。十一日,竹添又以「日記」來。十二日,題「竹添日記」一首。十五日,竹添漸卿又來,求予點定之詩已經收去。「棧雲峽雨日記」,余已題跋;渠仍求逐段細批,至再至三。並以其國八十余老翁槃溪之著作求批、求序,殷殷至再,不許不休:亦可謂慕名好善者矣。閒與筆談,皆推誠相與;勗以與中華各敦信義、始終和好,渠頗領悟。若日本人居政府者能如此人之務正學、好結納名流,吾無東顧憂矣。十七日,成日本槃溪「古今文視序」一首。二十五日,赴吳淞;登「海安」輪船,點名散餉。二十七日,回寓。
四月十五日,至吳淞操場。十八日,閱「威靖」槍靶陣法。十九日,回寓。二十二日,閱日本竹添漸卿詩,走筆成「棧雲峽雨詩序」一首。
五月初四日,赴吳淞演武廳,閱「海安」操洋槍陣;旋回寓。二十六日,赴吳淞;乘「測海」、「威靖」出銅沙,演英水師陣法第七、第八兩圖。申刻,回至崇寶沙,打砲靶。酉刻,回吳淞口內,泊。二十七日早,閱「測海」、「威靖」舢板操陣圖。辰刻,登演武廳,閱「海安」槍靶。申刻,閱「測海」、「威靖」槍靶。亥刻,回寓。是月,成「黃母胡太夫人家傳」、「徐勇烈公祠記」、「書歸安姚子展孝廉景詹闇遺文後」文,凡三首。
六月十六日,赴吳淞。十七日,登演武樓,校「威靖」槍靶。十九日,乘「海安」,展輪。二十日酉刻,抵普陀,泊。二十二日申刻,展輪。二十三日卯刻,進吳淞口,泊。申刻,回寓。
七月初八日,赴吳淞。初十日,閱「海安」操砲。未刻,回寓。十一日,患病。十六日,赴吳淞;憩籌海樓。十七日,力疾乘「測海」出口,過「海安」船。二十一日早,抵煙臺,泊。二十六日,開行。二十七日未刻,抵大沽口外,過「操江」船。二十八日傍晚,抵紫竹林。二十九日,登岸;謁李伯相。嗣接許星叔來信,知沈幼丹制軍摺已留中。
八月初一日,謁李伯相,談極洽,以幼翁摺留中可喜。初四日,赴紫竹林;登「操江」出口,過「海安」船。初五日,伯相到船看操,極細;並在海中設的,展輪打靶,亦有命中者。未正,伯相去。申初,過操江。初六日子刻,回經司胡同寓。亥正,到紫竹林。初七日,謁辭伯相,伯相允出奏;至三■〈氵义〉河,登舟。十一日,抵通州。十二日,乘車進東便門。十三日,拜許星叔前輩,知李伯相之保舉甚結實。十六日,入城;謁見恭邸,頗蒙獎借。
九月初一日,赴吏部驗到。二十六日卯刻;引見養心殿;歸,奉旨:『仍著以海關道員用』;異數也。二十七日,大風。念病軀明日謝恩,大不相宜;胸鬲不快,飲食難進,尤為可慮。二十八日,大風忽止,精神亦爽;意外之幸也。卯正,引見養心殿暖閣,奏對(另有記)。未刻,謁見寶中堂(鋆),稟辭。二十九日,謁見沈中堂(桂芬),辭行。謁恭邸,因沐髮未晤。
十月初四日,出京。初七日,至天津;謁李伯相,並命戴風帽,談次極洽。初九日,登舟。十四日,抵上海,到寓。十五日,未服藥,僅服費伯雄丸藥,亦不見客;而胃口不開。十一月二十九日黃昏,枕上成五言古詩一首,並命元兒及劉韞山寫示劉融齋中允、劉芝田觀察及諸相好分和(詩云:『有畫必有夜,有生必有死;天運本循環,此是常事耳。憶昔同治初,沈痾幾不起;全賴文正師,撫摩視猶子。
應盡便須盡,長恐二豎累;不料十五年,一病復爾爾。皮皴血已枯,如挂荊棘裏;吾其學蒙莊,物外逍遙矣』)。
●附錄一(文)
福建票鹽志略序
東瀛訓土訓民錄序
上吳仲宣制軍書
兵部侍郎福建巡撫清惠徐公墓誌銘
·福建票鹽志略序
管子曰:『海王之國,謹正鹽筴』。閩之興、泉、漳三郡,皆濱海產鹽地也;自宋景祐二年始立鹽算,課額無多。明末,設轉運使,司分場七;我朝增為十三,而行鹽之地僅在閩,汀州猶不與焉。出產多則私熾,行銷隘則價昂;託是業者,又視鹽為利藪。官執法以病商,商抗法以蝕課;而鹽法掃地盡矣。元時,兩淮鹽法久壞,敬儼為運使,黜貪釐弊課役至二十五萬余引;然則崇廉潔、黜貪污,豈非鹽法救弊之要務乎哉!
同治四年夏,余奉命都轉閩海,正值全綱瓦解之余;而其時軍務正繁,度支告匱。不忍苛取於民也,不得不規復自然之利;不忍刻求於商也,不得不自除漏卮之源。於是盡革陋規,歲省金錢十余萬有奇;改行票運,截清陳引:凡窮變通。久之,方兼鹽政,左公又能假以便宜,雖不材如余,行甫期年,猶著成效。計一年所入,較舊任不啻十之比;舊定之正溢兩課,亦且倍焉。夫閩之產鹽如故也,其行鹽亦如故也;而盈絀如此者,豈天降而地出哉!亦以絕利一源,此其尤彰明較著者也。惟是年滿奏銷,成法無考;幾經籌議,乃始定章。余懼後之廢興無常也,適有量移臺灣之役,因撮其要者刊為「福建票鹽志略」一書,板存庫中;後世或廢而復興,庶幾得有考焉。
年來典海軍滬上,友人多索觀是書;而索板印書,已不易得。嗚乎!蓋人之專利也,甚矣。余復稍更官書體式,重付手民,冀垂久遠;而因弁言於首云。
·東瀛訓土訓民錄序
丙寅孟冬,余以閩鹺使者奉命備兵臺、澎,兼視學政。以海外荒服之地,又值刑政久弛之余;自惟德薄,時兢兢以不克稱職為懼。而因檢藍鹿洲「棉陽學準」擇其要者,益以方望溪代「禮闈示貢士」文輯之,名為「訓士錄」。又採陽明公移,於告示中擇取數篇輯之,名曰「訓民錄」。凡余所期言而不能言者,前賢皆代余言之。爰捐貲付諸手民,刊行各屬,俾吾士民知所警惕。
昔蘇子瞻「請進御陸宣公奏議疏」有云:『病雖愈於醫手,方多傅於古人』。余之為此二錄也,其亦猶蘇子之意也夫。
同治丁卯仲春月上漧,沅陵吳大廷並書於臺陽之斐亭。
(附)識語三則
先儒性理書夥矣;余獨舉「棉陽學準」,以訓諸生者,以潮州風氣與臺相類,對病下藥之意也。書凡四條,只「閒邪存誠」四字盡之。前二條,澄品類、嚴過失,皆閑邪之事;後二條,謹學行、密操存,皆存誠之事。凡我生童,能於此書細心體究,以之冶己並以之勸人,而謂全颱風俗有不媲美鄒、魯者,吾不信也。我生童其各勉之哉!大廷謹識。
士先器識而後文藝;八股,其末也。然功令以此取士,士子即以此為進身之級;而陋習相沿,幾令制藝一途,竟成絕學。是以文風卑,而士習因之愈壞。今特刊望溪先生「禮闈示貢士」一則,俾我諸生知所趨嚮,或者於風化不無小補云。大廷謹識。
余憫臺民蠢頑,易蹈法網;而並追咎夫地方有司自失其教,遂至於此。茲檢王陽明先生公移所以諭告父老子弟並村寨賊巢,明白剴切,雖老嫗能解讀之;而有不翻然悔悟者,豈人情哉!爰再刊布,俾全臺窮鄉僻壤讀書士子咸有其書;得以就地勸導,於以砭愚訂頑,毋蹈強陵弱、眾暴寡——結黨樹旗惡習,用佐吾教化之所不及。某雖不敏,竊願拭目俟之。大廷謹識。
·上吳仲宣制軍書
三月朔日,某頓首上書督師尚書執事:
壬戌孟冬,贊軍濠上,東接清淮;清淮者,明公駐節之區,而濠上則明公釣遊之處也。飫聞仁風,思欲睹休光而親盛德久矣。會癸亥秋暮,於役皖江,道出盱眙,滿擬晉謁階墀;而同行諸人以由蔣壩赴邗路近且速,迫而從之,遂至違其初志。去夏,左爵官保以臺灣見屬;中丞徐公知之,不謀於某,為力辭者屢矣。比左爵宮保改調陝、甘,將軍英公復為力辭,其言尤極切至:而皆未蒙允諾;並承再四慰勉,許以臺事就緒,即為調回。其意似以臺灣百事廢弛,非某不可;而不知某之不能治臺灣也。逡巡數月,竟於十月東渡;以是明公持節南來,又不獲隨諸僚屬拜迎馬首。何一見之緣,天之慳之如此!
某蒞臺四月余矣,自隸版圖以迄於今,凡治亂之跡見諸圖籍者,略皆涉獵及之;大約不出戡定、補苴二端,從未有以法整齊約束者也。近自粵逆構亂內地,不能兼顧;而政刑掃地盡矣。夫備邊之道,兵威為重;威立而後,人始知恩。臺之額兵水陸萬四千有余,不為不多也;乃自班戍不行,僅存者衰老疲憊之卒,無不以抗官、通賊為利。至於戰艦九十六,今無一焉。以故奸民生心、士豪玩法,廳縣坐視其恣橫而末可如何!而供億之繁、酬應之重,勢不能省;於是弱者侵蝕正供、強者劫取民財,如俗所稱「辦案」云者,比比也。夙夜思維:欲隱忍,則必負國;欲刮磨,則先危身。究之身可危而國不可負也,先裁陋規,繼禁浮費;各屬廳、縣年可節番銀萬數千元。又擇其不職者易之,逋逃臺灣以蠹政殃民者逐之。雖以此蒙謗,不悔;吏治自是或有轉機乎!雖然,兵威不可緩也。先制龍槽師船,分巡內港;繼請添置紅單師船,以巡外洋。復排眾議,商之鎮軍,力籌裁兵加餉之策。凡所以馭武弁者,亦如文吏。從此土匪、土豪,漸覺斂戢。而又整新書院、捐置義學、清理積案、旌表節孝,雖未能潤色鴻猷,然規模粗具;尚冀竭盡駑鈍,為明公綏靖海疆,少紆願見末見之意。
不圖精氣素薄,用心過勞;旬月以來,飲食頓減,鬚髮漸白。甚至執筆構思,心火上炎。某區區一身,何足愛惜!所慮海外荒服,正班定遠所謂「蠻夷懷鳥獸之心,雖養易敗」;萬一病軀貽誤,如地方何!幸明公忠誠許國,素以愛惜人材為心。不顧忌諱,敢求速選賢員前來更替,以重沿海之防、以逭東顧之責;令得進謁三山,不至並世有大賢如明公者,終身以不得見為恨,忻感寧有極耶!
道遠無可將意,僅獻拙刻「詩文集」、「福建票鹽志略」數種,聊助燕閒之清覽;統希亮察!臨穎不勝悚惶待命之至。
·兵部侍郎福建巡撫清惠徐公墓誌銘
公諱宗乾,字樹人,姓徐氏;江南通州人也。曾祖仁滋,貢生;祖寬,生員;父蔚,生員,鄉人謚曰「孝毅」。以公貴,均贈光祿大夫。孝毅生男子子三,而公為長。將娩時,叔祖母王太孺人夜夢綠衣童子出暗室中;越日,而公誕生。
嘉慶二十五年,公年甫二十五歲,聯捷成進士;以知縣,發山東。歷曲阜、武城、泰安三縣、高唐、臨清兩州,遷濟寧直隸州知州;兩兼泰安、兗州俯通判,一署兗州府。以濟寧城垣、學宮工竣,加知府銜。用卓異薦,入覲,簡放成都府遺缺知府,補保寧府,兼護川北道。遷福建汀漳龍道數月,兼攝漳州府事;以母憂,去任。服除,用舉者,特補臺灣道;歷四年。至咸豐初元,因病四次請開缺,不允;以軍功,賞戴花翎,擢福建按察使。尚未去任,忽奉檄調回內地察看。比抵省,制府王公懿德詢知其枉,具疏剖晰;奉旨:送部引見。初,命幫辦河南英桂軍務。嗣又命往安徽,幫同和春、福濟辦理防剿事宜。未及赴皖,補浙江按察使。以河南剿賊出力,賞加布政使銜。旋擢浙江布政使,因公去位。旋奉旨辦理通、泰團練;僅數月,賞還布政使銜。未幾,遂授福建巡撫。
公以文事起家,年本少而饒吏幹;廉能辦治,所在有聲。方其官泰安也,徂徠山為盜藪,公深入剿捕,並嚴治匪黨,盜為衰止。泰山倏有狼患,公為禱於神;一夕,大雷雨,狼竟溺死。而又以俸錢捐驛遞小車,免派闊布,歲省民錢至數十萬有奇。其在高唐,隨巡撫經額布往濰縣剿辦教匪馬剛等戕官謀逆,公力請於撫軍,就地誅首惡而免其緣坐者百數十人;聞者翕然。又嘗遴乾役潛入一炷香匪黨,於期會日掩捕之;罪其魁,余宥自新。後數年,東昌教匪案發,將興大獄;而公所治武城、高唐,無一波及者。其在濟寧,撤淫祠以祀先賢。諸善政甚夥,而其尤著者,金鄉縣挑濬彭河,屯民千余人阻工,誤傷差官,勢洶甚,當事欲請兵往;公聞,立馳至,諭眾「以畏水患故」自首,而並力解於大吏,事竟釋然,所全活無算。及其官汀漳龍道也,滸茂等莊,官吏素所不能到;公單騎至其地,父老迎謁,受約束維謹。故視事僅五月,而漳民至今思之。臺灣雖處海外,而占籍者大半漳、泉人;公既為漳人所思,移以治臺。緝匪安良,民益大和。然荒服蠻民難靜易動,大吏又往往喜遙度;故咸豐三年臺、嘉中路及南路鳳山匪徒同時蜂起,戕官陷城——公雖隨時派兵剿辦,旋就撲滅,而撤任之耗至矣。幸大吏不護前,而又逢先帝仁明,素稔其治行,雖再起再躓,不數年竟令巡撫福建。當是時,東南發逆勢尚猖獗,而臺灣、汀州及上下府匪氛充斥;公以一人支拄其間,戰守兼籌,次第平定。洎同治三年巨逆李世賢、汪海洋突犯龍、漳,勢尤張;督帥左公率雄師自浙來閩,公又能同心協規,無毫髮私;不半載,而全閩肅清。世固以此多左公之功,而尤以公之推賢讓能為不可及也。然公年已七十有一,而勞病不可支矣。
同治五年十一月二十日,以疾薨於位;身後蕭然,無異寒素。遺疏聞,天子軫悼,賜恤如例;並加恩編入國史「循良傳」,入祀福建名宦祠,予謐「清惠」。子毓海,由附生捐署正銜中書科中書;服闋,送部引見。生平著有「斯未信齋集」若干卷,其他編輯甚多;而所著「虹玉樓制藝」,尤為世傳誦云。
娶劉夫人,無子,早卒;側室四:一聶、一陳、一呂、一顧。生女子子四人,大妮字丁、娟字湯,聶出;媛字孫、榮字王,陳出。生男子子一,毓海,顧出;後以顧為繼室。
公愛士出於至誠,所至修復書院,皆躬自督課,而衡鑒尤精。在福建,為監臨並主武闈者再。三為山東鄉試同考官,五舉臺灣歲、科試。所拔取,先後入詞林者數人,並有任兼圻者。
大廷初官福建鹽道、公以「才堪大用」密疏保薦;比左督帥以臺灣道見屬,公為力辭不獲。瀕行,公在病中,愴然別去。未旬日而公薨,余曾為文以哭之。茲公子將以某年某月奉公柩葬於某鄉某原,而以行狀介公門人觀察周君懋琦來請銘,余焉忍辭。
銘曰:公初試吏,廉幹夙成;植禾翦莠,赫其有聲。洎登高位,世方艱難;彼強厲者,剜缺不完。公獨終始,履險若夷;莫或惎之,誰實屍之!惟公忠清,上結主知;遺疏上聞,天子曰嘻!褒終飾美,為凡吏師;有稽疑者,來徵銘辭。
●附錄二(詩)
將赴臺灣留別徐樹人中丞
中丞以詩賜和,期望甚厚;仍疊前韻奉答
再奉鈞和,復疊前韻奉答
臺陽書事
書懷
斐亭聽濤
澄臺觀海
憶臺灣
詠延平王朱成功(有敘)
·將赴臺灣留別徐樹人中丞
萬里清秋白露橫,樓船指日赴東瀛;激昂越石投戈意,惆悵昌黎薦士情!可有勳猷垂絕島,難將詩酒訴平生;他時鹿耳一回首,卿月重霄歲歲明。
·中丞以詩賜和,期望甚厚;仍疊前韻奉答
七十詩人老氣橫,曾持使節到滄瀛(公曾備兵臺灣);六條按部遺前軌,半世憐才出至情。相馬公真同伯樂,封侯我敢望班生!惟余肝膽酬知意,願竭忠貞翊聖明。
·再奉鈞和,復疊前韻奉答
倚馬文成老筆橫,幸邀青眼勝登瀛;憂民惠政根經術,報國忠忱本性情。犵鳥蠻花遺愛在,青燈白酒別愁生。可能重廁鵷班末,天意茫茫苦未明!
·臺陽書事
去冬蒞東寧,踰春及秋社;匪必無微勞,施濟亦已寡。固緣制錦疏,實乏斧柯假;誓將謝朝簪,歸隱衡門下。父老前致詞:官無遽我捨!自官今巡臺,政始去害馬;弦誦遍宮牆,農商樂郊野。我民雖曰愚,豈盡無知者!願留活我民,萬間依廣廈。我聞益自慚,默默淚如瀉;輾轉不成眠,漏盡殘獨灺。
·書懷
誰謂天處高,禱祈無不應(孟夏、季冬,兩次亢燥,將有旱災、地震之變。經於夜半焚香默禱,皆獲大雨)。誰謂臺民頑,施令罔弗聽!山海本奧區,南北各底定;徐當洗澆漓,鄒、魯化可證。秋風昨夜生,忽動蓴鱸興;自恐蹈浮沈,匪曰忘報稱。蠻獠苦扳轅,十室無一剩;番峒今桐鄉,冥情豈不佞!我行有深衷,要未安獨醒;去去別蓬壺,萬里波光瑩。
·斐亭聽濤(東瀛八景之一,在道署內)
誰遣洪濤徹夜鳴,斐亭遷客夢魂驚!並無急雨飄風勢,竟似金戈鐵馬聲。萬水應歸烏石港(烏石港在噶瑪蘭,為萬水朝宗之處),大波疑撼赤嵌城。如今幸決樓船策(已建議改修戰船),肯使陽侯怒不平!
·澄臺觀海(東瀛八景之一,在道署內)
百年遺構此澄臺,取次登臨倦眼開;海色遠隨朝日霽,儔聲高壓晚潮回。揚舲何日騎鯤去,攬勝曾經戲馬來。永念烽煙清島嶼,艱難慚負濟川才!
·憶臺灣
猶記搴帷駐海濱,巡方問俗勵忠恂;但添黌舍為興學,豈忍舟車苦算緡!番社少奸三尺法,君恩分作萬家春。別來恨乏攀援計,孤負兒童竹馬迎(屢接臺中吏民來書,兒童聞余奉旨回任,日在海濱盼望)!
·詠延平王朱成功(有敘)
曩閱海防諸書,「臺灣志」每稱鄭成功為「鄭逆」。及閱「小腆紀年」、「南疆繹史」,成功受隆武知遇,賜國姓;其父芝龍降,泣諫弗聽,乃遁跡海濱,謀興復。其父迭次諭降,不從。永明王入緬,猶通表。厥後立國東瀛,仍明正朔。我仁皇帝稱「成功為明室遺臣」,大哉王言!可以為萬古人臣教忠之勸矣。而秉筆者猶以「逆」書,豈不悖哉!後有修史者,其亟刪正焉可也。隆武已薨、永明虜,樓船百戰幾曾閒;聲名嶺海漳、潮外,氣概孫郎伯、仲間(兼伯符、仲謀之長)。身死猶存明正朔,節堅何異宋涯山!「遺臣」天語分明在,穢筆從今要盡刪。